顧寧嚇得筷子一抖，肉都掉了。

楚媽不滿，皺眉對楚爸道，“吃飯呢。你看你把孩子嚇的。”摸摸顧寧後背安撫道，“不怕哦，不是結婚，就是訂婚而已，想反悔隨時都行。再說就算真結婚了，還能離呢，民政局離咱家就一站路，想結想離都特別方便。”看一眼楚軒，“不高興了，隨時踹了他，媽支持你啊。”

顧寧哭笑不得：我是真不能和他在一起，不是惦記著反悔啊……

顧媽聽不下去了，“寧寧，楚軒這樣的孩子，你錯過了到哪去找第二個？”

楚軒幫顧寧解圍，“媽，寧寧好不容易才回來，你別又把人嚇跑了。”

嚇跑了？

顧寧忽然覺得自己是一只兔子，被一圈拎著槍的獵人圍在中間，基本上板上釘釘已經是盤菜了，只不過是早下刀還是晚下刀的問題而已。

楚媽答應，“好好好。”給顧寧夾了菜，忽然問顧寧，“西式禮服咱們可以從國外帶，可旗袍要不要自己做？爺爺有個老熟人，以前家裏是做旗袍的老字號，現在已經不給外人做了，手裏有幾塊好料子，咱們哪天一起去挑挑？”

顧爸想了想，“擺酒的地方可能要大一點，我那邊一群朋友都要來。”

楚爸同意，“嗯，我那邊領導、同事，還有公司裏的人，也要請不少。江邊新開的那家酒店你去過沒有？怎麽樣？”

幾個人居然熱熱鬧鬧地討論起訂婚酒席來了。

楚軒忽然開口，聲音不太大，卻清晰地壓住一桌人的嘈雜，“訂婚這種事，不用先問過爺爺？”

一語提醒了顧寧。

對啊，楚軒的爺爺。

崩潰的命盤，連不起來的姻緣線，所有這些事，楚軒的爺爺都很清楚，為了楚軒，他也一定會反對兩個人在一起。

顧寧連忙讚同，“對，當然要聽爺爺的。爺爺說不定不同意呢。”

楚爸哈哈大笑，好像顧寧說的是個笑話，“你前些年一到假期就泡在老家爺爺那邊，爺爺那麽喜歡你，楚家的那套家傳本事教你的比教我的還多，怎麽會反對？”

然後轉向楚媽，“以後結了婚，咱們給他們買幢別墅。”

顧媽插話，“寧寧已經有一套房子了。”

楚媽笑道，“寧寧那套她自己留著。以後有小朋友了，還是有院子的房子好。”

一桌爸媽齊齊點頭。

“房子的錢當然應該一家一半。”顧爸連忙說。

楚爸不同意，“娶媳婦，當然應該我們買房。”

顧爸不爽，“什麽娶媳婦？小軒和我們自己的兒子一樣。”

他們爭來爭去說個沒完，顧寧匆匆扒了點飯，躲回自己的房間。

楚軒跟著過來，在顧寧對面坐下。

顧寧忽然想起剛剛忘了算賬的事，把顧媽的手機從口袋裏掏出來，放到桌上，一言不發。

楚軒看了一眼那個粉紅殼超級少女感的手機，知道不是顧寧的，猜到是顧媽的手機，立刻明白了。

“你這麽長時間沒回過家，他們都不放心，我才答應把你帶回來，並沒有別的意思。”楚軒解釋，神情認真。

顧寧看著他不出聲。

楚軒揣測了一下，覺得她不只是為了這件事生氣，想想又說，“訂婚什麽的，我也是剛剛才聽到，他們事先也沒跟我商量過。”

他語氣誠懇，好像說的是真話。

楚軒向前一點，握住顧寧的手，“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訂婚。你不想就沒人能逼你。任何時候，我都會站你這邊。”

他越是體貼，顧寧心裏就越委屈。

楚軒眼睜睜地看著顧寧的眼圈泛出紅來。覺得她好像真要哭了，楚軒有點心慌，站起來，把顧寧的頭攬進懷裏，哄小孩一樣拍著，“乖，不怕。別哭。”

被他一哄，顧寧原本在打轉的眼淚反而劈裏啪啦洶湧而出，伸手抱住他的腰。

楚軒的手很溫暖，一下一下拍著顧寧的背，讓人安心。

顧寧哭夠了，趴在他身上不動，聽見楚軒說，“你放心，是我把你帶回來的，我也一定會把你原封不動地好好帶走。這件事交給我。過幾天我們就一起去看爺爺。我先跟爺爺談談，請他出面不同意婚事，就沒事了。”

顧寧心想，就算你不和爺爺談，他也不會同意的。

楚軒放開顧寧，用手掌托起她的臉，“臉都哭花了，眼睛也腫了，你別出去，我去幫你拿熱毛巾。”

顧寧抽抽搭搭地點頭。

楚軒走到門口，忽然回頭，好像在開玩笑，又帶著點認真，“說真的，寧寧，如果根本就沒有命盤這件事，你會考慮嫁給我麽？”

顧寧沒有出聲。

楚軒好像也沒打算聽到回答，開門走了。

顧爸的公司做的是芯片設計，楚軒好不容易回來一次，被楚爸逮到，第二天起就去楚爸公司的幫忙，早出晚歸，幾乎看不到人影。

關於訂婚的討論則無限上升，楚媽和顧媽研究完澳國和美國的房價，已經開始研究國內外的各種學區房和私校，乃至各大學各專業排名。

顧寧覺得自己迫切地需要出去透一口氣。

而且楚媽說到做到，烘焙做得不亦樂乎，汋惟除了蛋糕，還迷上了各種蛋撻布丁松餅泡芙，顧寧覺得汋惟再不出去走走，回妖界時應該已經胖得連他爸媽都認不出來了。

X市能玩的地方不少，顧寧不由分說就把汋惟拖出去。

外面沒人一直討論結婚的事，簡直神清氣爽。可是好幾年沒回家，無數新建築拔地而起，到處看起來都和以前不太一樣，整個城市生機勃勃，嶄新而陌生。

“這真是你老家？你在這裏長大的？”

顧寧第N+1次迷路後，汋惟問。

“當然了。”顧寧拖著他亂走，“不過我好久沒回來，到處都拆了建，建了拆，我都不認識了。”顧寧納悶地看手機，“看地圖博物館應該就在這附近，怎麽會沒有呢？”

汋惟一臉冷漠，“博物館找不到就算了，附近有沒有蛋糕店？”

顧寧不理他，低頭繼續研究手機，忽然聽到有人叫，“顧小姐？”

顧寧擡起頭，頓時有種時空錯亂感，“佟懷琰？你……怎麽會在這兒？”

佟懷琰手插在長褲口袋裏，站在幾步遠開外，微笑著看著顧寧，“我遠遠看見，就覺得是你們兩個。”

與上次的英式精致裝束不同，他沒帶眼鏡，穿著細紋亞麻西裝和卡其褲，一身舒適的雅痞打扮，氣質和顏值秒殺眾人。

佟懷琰走過來，“這邊博物館有一個不錯的展，我剛好有幾天假期，就飛過來看看。我在飛機上遇到你男朋友了，我們聊過幾句。他沒說？”

男朋友？顧寧稍微楞了一下，隨即明白，他是在說楚軒。

楚軒根本提都沒提遇到佟懷琰的事。

顧寧片刻的楞怔逃不過佟懷琰那雙敏銳的眼睛，他了然地微微一笑，“我剛剛聽到了，顧小姐，你們也要去博物館？我知道路，跟我來。”

顧寧帶著汋惟乖乖跟上。

“你還是叫我顧寧吧。”他一直都在說中文，顧寧被他一聲聲“小姐”叫得難受。

佟懷琰答應了，笑道，“名字還是兩個字的好，像我這種三個字的名字，連名帶姓稱呼就很奇怪。小時候只有我做錯了事媽媽要罵我時，才會叫我佟懷琰。所以我一聽有人叫我全名就害怕。我的英文名又特別老派，我不太喜歡。所以朋友們都叫我懷琰。不如你也叫我懷琰？”

兜了好大一圈，原來是為了這個。顧寧點頭答應。

“丟不丟人啊？你一個本地人還不如人家一個游客。”汋惟小聲說。

佟懷琰立刻體貼地說，“這邊在修，路不通，要繞過去才能看見博物館。昨天我第一次過來也找了好久。”

在修路，到處都亂糟糟，遇到要跳過去的地方，佟懷琰都伸手稍微搭一下顧寧的胳膊，讓她借力，不遠不近，既不顯得太生疏，也並不太冒犯，尺度把握得剛剛好。

繞過工地，果然看到博物館的正門。

進了博物館，佟懷琰並沒有離開的意思，一心一意陪著顧寧和汋惟。

汋惟是臺小電腦，對華國的歷史無比熟悉，簡直可以給顧寧講解一路。

讓顧寧驚訝的是，佟懷琰也對這裏的展品如數家珍，熟稔無比。

汋惟的知識都是網上七拼八湊來的，難免有不詳不實的地方，佟懷琰一一幫他訂正，還時不時表揚汋惟幾句，讓汋惟徹底忘了蛋糕店，認真看起展覽來。

二樓的展品中有一件占蔔用的龜甲，顧寧趴在玻璃上看個沒完，恨不得拿出來親手摸摸。

汋惟早跑到展廳的另一邊了，佟懷琰還在旁邊耐心地等著顧寧，隨口問，“你會蔔卦？”

顧寧心不在焉，“嗯，蔔卦算命是我的專長。”

佟懷琰立刻問，“那什麽時候能幫我算算命？”

“你想算什麽？”一般人都是在落魄時最喜歡蔔卦算命，求神問佛，顧寧心想，你命好成那樣，還有什麽好算的？

佟懷琰笑道，“我想請你幫我算算，我什麽時候才能有女朋友。”

佟懷琰隨口就報出自己的出生時間。

顧寧嚇了一跳，嚴肅警告，“自己的生辰八字不要隨便報給別人，不好，你怎麽知道別人是人是鬼，打算拿來幹嘛。”

佟懷琰笑一笑，“我沒有‘隨便報’，也沒有給‘別人’，我是在真心誠意向大師求教。”

顧寧算命成癮。一個人的生辰，要是不知道就算了，一旦知道了，不排個命盤看看，簡直手癢得受不了。

而且顧寧也突然好奇起來，這個人看起來完美無缺，他的命盤不知長什麽樣。

“我幫你看一眼，先說好，我過會兒要是做什麽怪動作，你不要覺得害怕。”

“怎麽會。”佟懷琰笑一笑，“連你捉妖我都見過了。”

那倒是。

那天在S大捉妖，佟懷琰他們都看不到妖，只能看到顧寧在對著空氣說話，以正常人的眼光來看，應該就像個神經病。然而佟懷琰全程表現鎮定自若，膽量驚人，而且從頭到尾都對顧寧言聽計從，深信不疑。

當著他的面排盤確實沒什麽好擔心的。

顧寧閉眼默默誦了禱詞，然後放心地揮手排盤。

金線在空中交織，命運在顧寧面前緩緩展現，一格又一格，作弄著世人的喜怒哀樂。

“怎麽樣？看出來沒有？我什麽時候才能有女朋友？”佟懷琰笑問。

顧寧臉上的笑容凝固了。

流年流月流日流時，正桃花旺到極處。

此時此刻，他未來的老婆應該就站在他面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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